本期雜誌特輯主題為「建築師・藤本壯介」,回顧他的創作軌跡,介紹他的建築語言與思想。說到建築,很多人都會想起歌德的著名比喻,「音樂,是流動的建築。」這句話有道理嗎?
這是Xenakis 樂曲《Pithoprakta》的樂譜,將氣體運動定 律用於建構樂曲,是不是很驚人呢?
羅馬大獎得主,建 築師、設計師加尼葉。
歌德的比喻有道理
就純粹的「音樂」而言,這句話不見得合理,然而如果這裡的音樂指的是「作曲」,那麼歌德的話就完全正確。作曲和作文,英文都是composition,就是構成,只是一個用音符,一個用文字。音樂作為一種藝術,本質就是形式,而形式就可看成建築。既然如此,當音符被演奏出來,實際於空間中發出聲響,自可形容成「流動的建築」。但我們能否說「建築,是凝固的音樂」呢?恐怕不合適。音樂一旦表現於空間之中,就必然不是譜紙上的記號所能規範之事,「凝固」起來的成果也和建築有所出入。知道歌德比喻的本質,以及這個比喻為何不能倒反,或許也讓我們更理解何謂音樂,何謂建築。
演出場館,聲音最重要
廣義而言,所有「作曲」,都可看作建築,建築和音樂的關係也悠久綿長,甚至還有像辛那奇斯(Iannis Xenakis, 1922-2001)這樣本身就是建築師的作曲家。不過和音樂最直接相關的建築,當然就是演出場館。建築師有建築師的專業,但規劃若少了演出者實際經驗,甚至忽略音響效果,結果能否稱得上合理?諸多場館都曾面臨結果和預想落差甚大的憾事,身在台灣的我們尤其不陌生。興建指標建築不該只是首長履歷表上的政績,看不見卻最為關鍵的聲響,才是演出場館最應在乎之事。
獨一無二也無可複製的加尼葉歌劇院
現代科技日新月異,聲響好的場館所在多有,甚至愈來愈好。不過,論及音樂演出場館的終極之作,我的答案仍然會是今年過150歲,昔日稱作巴黎歌劇院,現在以建築師Charles Garnier(1825-1898)命名的加尼葉歌劇院。畢竟,世上豪華劇院不少,但能以「宮殿」(Palais)稱之的,真的也只有它了。不只建築造型別出心裁,加尼葉更親自領軍,召集出當時最卓越的藝術團隊,從馬賽克拼花地板到絢爛奢華大吊燈,舉目所見無一不美,設計、繪畫、雕塑無一不精,連圍繞劇院的街燈也出自名家之手,本身就是一座美術館。從劇院選址,以及歌劇院大道直抵羅浮宮來看,在奧斯曼(Georges-Eugène Haussmann, 1809-1891)的都市改造規劃中,歌劇院顯然是巴黎市的焦點,今日仍是車水馬龍間的傳奇。你可以再蓋一座艾菲爾鐵塔,再規劃出一片布隆森林,但絕無可能再造一間加尼葉歌劇院。
當演出場館成為創作靈感
為什麼不可能?因為它屬於一個已經消逝且不會再現的時代。拿破崙三世領導的法蘭西第二帝國,會耗費今日難以想像的巨資興建歌劇院(共花4890萬法郎,約合今日新臺幣345億,超過衛武營國家表演藝術中心興建費的三倍),在於歌劇演出實質統治了巴黎貴族與中產階級的文化與社交生活,而統治巴黎也就是統治全法國。這其實不難想像:在沒有廣播、沒有電視、沒有網路的時代,現場戲劇、音樂、舞蹈表演,就成了大眾最倚賴的消遣。結合戲劇與歌唱,在巴黎還要加上芭蕾的歌劇,自然也就成為娛樂的最高級,音樂與戲劇演出的至尊高峰。也因為它是無比迷人的存在,才會有作家勒胡(Gaston Leroux, 1868-1927)以它為背景,創造出一個神奇卻畸形,自負又孤獨,建築工程、彈琴譜曲、聲樂指導、奇門遁甲、情緒勒索無一不精的黑暗天才,又被韋伯(Andrew Lloyd Webber, 1948-)用豔麗的美聲與搖滾,把他寫得激情、扭曲又令人心碎,成就獨一無二的音樂劇《歌劇魅影》。
音樂和建築,話題可以無窮無盡。至少當你有機會造訪巴黎,別忘了去加尼葉歌劇院看看,順便想想:如果它是音樂,那會是什麼曲子呢?
加尼葉歌劇院外觀。
加尼葉歌劇院 給聽眾的交誼大廳,是不是比皇宮還要輝煌?
由普利茲克建築獎得主Frank Gehry 設計的洛杉磯迪士尼音樂廳,造型 與音響效果都相當出眾,是世界著名地 標。相較之下,另一個著名地標雪梨歌劇 院,建築雖美,聲響效果卻相當差,就實 用性而言並不理想。
由Jean Nouvel 設計的巴黎愛樂廳。雖然造價超標引起爭 議,卻以極其優異的音響效果著稱,是世上聲學效果幾個最好的場館之一。
作家、講者、製作人
焦元溥
倫敦國王學院(King’s College, London)音樂學博士,大英圖書館愛迪生研究員;著有《樂之本事》、《聽見蕭邦》與《遊藝黑白―世界鋼琴家訪問錄》(中、日文版)等專書十餘種。近期製作並主講SAT. Knowledge/ 聯經「故事、聆賞、生活―焦元溥的 37 堂古典音樂課」。曾獲臺灣金鐘獎最佳非流行音樂廣播節目獎(2013),並以《樂讀普希金》獲金曲獎傳統藝術類最佳專輯製作人(2022)